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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
烛观是被弹珠吵醒的。
大半夜听到弹珠声,以迷信角度来说,多半是楼上闹鬼,眼睛掉地上了;
以科学角度来说,是楼体热胀冷缩,或腐蚀工业材料和水泥的霉菌作祟。
烛观醒了一瞬,就翻身换了个姿势接着睡,但弹珠声越来越大,从一颗一颗的蹦跶变成一大把珠子洒落,声音之大,感觉下一秒便能直接砸下来,后背随即也被人推了下。
他睁眼看后方,床边黑漆漆的,空无一人,睡前没关窗户,窗帘被夜风吹地轻轻飘荡,鼓成船帆一起一落,仿佛人的一呼一吸。
屋内的温度有些低,他想了想,下床走到窗边想关一点窗户,可手刚碰到窗帘,就顿住了。
外面更深露重,青石板路还没干,白天的雾团仍在,隔着若隐若现的水雾,他看见楼下有个人。
那个人隐在厚薄不均的雾里,露出一双被月光反射的男士皮鞋,鞋尖对准的方向,正是他的房间。
“嗡——”
床上的手机忽然震动。
烛观看着雾后面的人影,离开窗边,走回床边。
他拿起枕边亮起的手机,是贾之北发来的信息,问他要不要续房。
贾之北给他定的是半个月的房,再过几天,日期就到了。
依贾之北昼伏夜出的习惯,烛观想,贾之北估计又在夜店沉迷酒肉,现在中场休息,才醉醺醺地想起他来,发信息随手问问。
「不用。」
回完贾之北的信息,烛观回到窗边,还想看雾后面的人影。
天上一大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月亮,天忽然暗下来,街上的青石板失去月光的反射,黑皴皴的,乍眼看,好似一张静静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毫无防备的猎物经过,将其吞之入腹。
“嗡——”
手机又震动,贾之北回他:「好吧。可能是你没在家,你家最近没什么情况,你要搬家的话我可以每个月给你补点,找个有物业和安保的小区。」
抠门老板近段时间难得舍得花钱,烛观问:「补多少?」
「一百。」
烛观灭了屏。
他半天不回消息,贾之北教育他:「你还别嫌少,一百也很多的好不好,一年下来一千二呢,快抵得上你一个月的工资了,这钱又不走公司的账,是我个人贴的,你得学会知足,常怀感恩之心。」
手机在手心嗡嗡震动,足足震了三分钟。
贾之北噼里啪啦发了一大堆苦口婆心的话,说烛观得认清现实,摒去以前的少爷想法,说外面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钱就是难赚,他能补他一百不错了,再不说话这一百也别要了。
烛观一个字也不想看,但碍于抠门老板的最后通牒,还是打字回了个:「1」
有了回应,贾老板教育得更起劲,信息滔滔不绝地发来,告诉他优秀的员工应该怎么做。
一堆废话。
烛观灭屏懒得再看,任他发。
乌云飘过,露出一轮边缘羽化的毛月亮,等到乌云彻底飘走,藏在云里的月亮才明亮起来,继续在夜里播撒辉光的种子。
从拿了手机过来,烛观就一直站在窗前,看着人影出现的地方,乌云一走,那处总算亮了,可那儿没有人影,能隐身的雾也淡了,薄薄的,透透的,像抻开的蚕丝。
又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新的情况,烛观便摸上玻璃窗,准备右滑关上。
“叮咚——”
陌生的短信音响起,烛观关窗的动作停住,垂眸看了眼手机。
贾之北的消息已经停了,大概是新认识的妹妹回来了,下半场的狂欢开始了,不用抓着他发挥好为人师的语言骚扰。
一条彩信发来,短信标明「无主题」。
烛观点开彩信下载图片,一张照片跳出,由上至下地加载。
照片过大,加载速度很慢,从露出的顶端看,这张照片的背景是深夜,光影对比度很强,像是月光亮起的瞬间拍摄的。
照片继续往下加载,是远处水墨一般的山峦和中景的树木与绿化。
再往下,是一栋三层高的清幽小院,一个人倚窗看向楼下,屋外屋内一明一暗,乌云散去的骤亮月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容貌愈加奕奕勾人,仿若一块手感凉润的玉。
这个拍摄角度离他不远,在一条巷子,烛观想抬头去看那儿,一条短信又雀跃蹦来。
文字没有声音,可烛观看着这条内容,却能想象出对方此时的语气和表情。
「啊~观观,你还是这么好看~」
「你一直站在窗边,是在找我吗?」
他仿佛能听见男人闷在胸腔的愉悦低笑。
「好高兴,虽然被你注视的感觉让我全身颤栗,身体兴奋到为你勃起,但观观要遵守捉迷藏的游戏规则,“人”不可以找“鬼”噢~」
「作为你想我的奖励,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藏好,老婆~♡」
26.
烛观只跟两个人玩过捉迷藏,一个是烛棠,一个是烛淼。
烛棠知道所有他爱躲的地方,几乎一抓一个准,小时候被抓住,烛棠会跑进床底搂着他,脑袋直往他怀里蹭。长大了被抓住,烛棠会在进来前准备好一切,切断他所有逃跑的路线,形成一个无处可逃的密室,接受游戏失败的惩罚。
烛淼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情报,有天跟他说来玩捉迷藏,输的人要无条件答应胜利者的要求。
烛观欣然同意,但游戏开场没一分钟,烛淼像能定位,鞋子直直往他的藏身处走来,鬼魅一般出现在背后,钻进床底一把握住他戴了铜钱的左手,嘴角快咧到耳根,看着他咯咯怪笑:“抓到你了,哥哥。”
虽然喜欢玩追逐游戏,也喜欢追逐带来的紧张与刺激,但从往年的种种结果来看,他好像不适合玩捉迷藏,尤其是当“人”。
看到短信的瞬间,烛观便转身出了房间,下楼的时候碰到了正好端着夜宵上楼的王越(民宿老板)。
王越是个大夜猫子,白天经营民宿,晚上开游戏直播赚奶茶钱,因为睡得晚,她经常吃夜宵,烛观好几次被香味勾醒,看见她大半夜在厨房做吃的,王越见他也下来了,就热情招呼他过来一起吃点。
次数多了以后,就算烛观没下楼,王越也会多做一点,给他留一份,这会儿在楼梯拐角撞见,王越也不惊讶,笑道:“空气炸锅里还有一份炸鸡和小酥肉,冰箱里的汽水随便喝,快去吧,别凉了。”
烛观道过谢,王越应了句,便端着芝士和炸鸡盖顶的豪华火鸡面上楼,隐约传来交谈声。
守在楼梯口的王澜问她在跟谁说话,王越答了烛观的名字。知道她遇见的果然是烛观,王澜沉默了下,朝下面的楼梯口看了眼。王越一手端泡面碗,一手撒着娇推她回房,劝她早些睡。
母女二人各自回房,关上了门,烛观走到楼下,楼下前台有个正趴在桌上无聊打牌的伙计。
烛观本想路过前台直接出去,结果没走几步,闻到若有似无的孜然肉香从厨房涌出,他出门的方向打了个转,拐进厨房拿了一块炸鸡。
炸鸡块还是热的,外皮酥脆内里多汁,沾一圈甜口的蜂蜜芥末酱,盈盈一圈裹在鸡块上特别诱人。
好吃。
他一时没忍住,多吃了几块,直到又感觉后背被一股凉意推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当“人”,看锅里鸡块的眼神能拉丝,恋恋不舍地碎步挪出厨房,准备在外面找个藏身地。
一出门,携了水汽的凉风扑面,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罩爬了青苔还是霉菌,里边的灯丝亮度不够,散发的光聊胜于无。
古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烛观不知道那个人的捉迷藏游戏想怎么玩,不知道他会不会藏在民宿的某个角落等着他主动落网,因此比起半封闭的室内,敞亮的室外更容易助他躲藏与逃跑。
虽说住了快半个月,但烛观出门的次数很少,一般去商业街买了吃的就回民宿,两点一线,非常单调。
手心忽然传来穿透手背的冰凉,左边一盏风烛残年的路灯因电力不足,闪了一下,烛观看了那盏灯一眼,抬脚往左边走去。
镇子古香古色,白墙黑瓦,寂静的街道,唯有他鞋子踩踏青石板响起的脚步,声音幽远空旷,似有回响,好像整个小镇只有他一人。
江水横穿小镇,深色的水面月光粼粼,潺潺水声细细流淌,愈衬幽静,安静的不像人间,总感觉有无数小鬼躲在各种狭窄昏暗的缝隙里,睁着血红的、幽绿的、黄浊的鬼目看他。
他走之前就给贾之北打了电话,贾之北应该忙着撩骚,没听见他的电话,也没空看手机回句消息。
江边有一排小摊子,是他经常光顾的商业街。
没察觉到背后有过于灼热的视线,烛观翻身进小摊,撩开垂地的流苏丝绒布钻进桌底,音量调到最小,抱着手机继续给贾之北打电话。
嘟嘟几声,电话仍然没人接,好不容易接通一回,电话那头是个娇气的男声,问他是谁。
烛观自动屏蔽这个问题,叫他把电话给贾之北。
“他忙着呢,没空。”男生道,“北哥捡来的猫是吧?你下次再等北哥翻牌子吧,今晚你怕是见不到他了。”
男生说完就挂了,烛观再打过去,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他蹲在矮小的桌底握着总是呼叫失败的手机想,「捡来的猫」是什么东西?
想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贾之北给他打的备注,于是弹出输入法,把贾之北「老板」的备注改成了「虚假广告推销头目」。
狭小的空间伸不开手脚,以烛观的身高硬塞在里面非常紧巴,但一排铺子看下来,其他的不是半敞开式的,就是空间更小。
夜太静谧,他蹲着蹲着累了,脑子又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最后没撑住,脸埋进并拢抱住的膝盖里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梦里他隐约闻到了一股雨后森林的橡木苔淡香。
一只温热的手仿佛湿黏黏的触手,带着泥土的气味挑开帘布,缠住他的脚腕。
模糊间,他感觉谁在他耳边轻笑呵气,又听见了那个细碎如诅咒的念叨:
「观观,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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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写冲突,吐了,怎么就能这么平。一看时间,游戏日常也差点忘了,难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