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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从很早的时候起,我就学会了主动性遗忘。
我一直没问过纪安周消失的原因,但我隐隐约约知道是因为我的关系。
我不想面对,只好攥改了记忆。
我只凭着一张画,就自私地将过错全部归咎在了何柏琳身上,并且极度野蛮地对她展开了将近十年的恨意。
我是个天生的疯子。在幼小的年纪里,就对纪安周产生了畸形的爱意。
但纪安周呢?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爱我——在浴室那次,还是大三那次,还是更早?
我还是想不明白。
纪安周一直都很聪明,他会很巧妙地暴露自己的想法,又会很巧妙地把自己想法隐藏得毫无痕迹。我在他面前,就像是个白痴一样。
我越想,脑子越痛,有很多事情像潮水似的,不断在脑子里涌现。我想叫醒纪安周,想问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爱我的。
可是想想又觉得没有意义,而且他睡着了,我不忍心叫醒他。
这段时间,他已经为了我耗尽了心神,我应该要让他睡个好觉。
我的思维很活跃,我又想起了那个十六岁的男孩,我觉得我和他一样——既茫然又压抑。
然而他已经向前走了,他已经找到了出口,而我还停留在原地。
过了片刻,纪安周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已然是一个沉睡的状态。
我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从床里起来。
趿着拖鞋,出了门,我踩着冰冷的楼梯向天台走去。
夜已深,四周寂寥又萧索,月亮如同一块疤,显眼地嵌在夜空当中。
在月色的影子里,我沉默地向天台的护栏走去。踩着护栏下面的台阶,我把身体压在护栏上面往前趋。
有一瞬间,我真切地体会到了那个男孩的心情。
他向下坠落的样子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他死亡的样子有了变化,不再可怖,也不再血腥,而是像雪花,是一种舒缓宁静的坠落,充满了自由和解放。
起风了,风带着神秘的温度在我的身旁飘荡,让我产生了被拥抱和被覆盖的感觉。
我朝下看,街上空无一人,如同静止一般,只有树叶在无声地下落,落到大地上。在月光当中,大地展现出一股宁静的喷涌,这股喷涌像有魔力似的吸引着我。
我什么也不想了,只迫切地想要与大地接触。
我身不由己地抬起一脚跨出栅栏外,心情很复杂。我既忧伤又觉得解脱。
我想走下去的,路明明就在脚下,却远得好像没有尽头——我能做的,只有选择捷径。
我太累了。
我想好好睡一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脚完全跨出护栏外面。我弯着腰,两手撑着护栏,准备把另一只脚也跨出去。
“纪幼瑛!”
身后有人叫了我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臂被握住了。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往回拽,受了这猝不及防的一拉,我猛地向后倒去,枕在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上。
在天旋地转之间,我听见一个哆嗦的声音。
“瑛仔,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只是上来吹吹风而已。
“无论要去哪里,带上哥哥一起好不好?”
纪安周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衣服,没穿好,睡衣累累赘赘地挂在肩上。
我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手足无措。
我缓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刚才做了什么事情。我不怕死,可看见纪安周泪流满脸的样子,还是不禁一阵后怕。
我抱着他,一边吻掉他脸上的泪水,一面用悔过的语气对他说:“哥,对不起,用了错误的方式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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