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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来看我。

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窗边坐着观察花草。

这是我最近的新爱好，在不知不觉中，我觉得自己拥有了和植物对话的能力，有时候我将手放在树干上，甚至能感受到它们的呼吸。

那是一种平缓的、极度均匀的呼吸，如同安定剂一样，能使我平静下来。

我还种了一颗小树苗，并开始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树苗上。

我想，只要我精心浇灌这一株植物，它就会成长为一株干净、健康的、茁壮的大树，而不会像我一样长满了蛆虫。

我妈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去，没能在第一时间将她认出来。

不是因为她变化很大，而是因为到这个时候，我的记忆力已经很糟糕。我常常需要费大劲儿才能想起一件事、一个人和说一句话。

我蹲在地上，看了她很久才反应过来她是我妈。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模样苍老，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向我走过来，蹲在我身边说：“老二，你在干嘛呢？”

和她的表情不同，她的语气充满了柔情和母爱，我恍惚了一下，没能及时做出回应来。

我只是用一种扭曲的神情向着她。

一种天真的、茫然的、不安的神情向着她。

我应该做出反应，我想，我应该对她说一点体面的话。

不要崩溃。

不要歇斯底里。

不要不懂事。

我应该做一个懂事的儿子。

我迷惘地张开了口。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说话，我的喉咙哽住了，猛吸了好几口气，我才听见了自己的嘶哑声音在耀眼的日光下响起来。

“妈，我哥呢？”

她偏开头，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片刻后才勉强笑着说：“他很好。”

我妈没待太久，大概只过了半个小时就要告辞离开。

每次和我呆在同一个空间下，她不是很容易大动肝火，就是显得很局促。

我假装没察觉到她的不自在，送她出了门。

路上，我们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到我爸。

送我妈离开后，我在院子里溜达了很久，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很吵杂的声音。

不远处的空地里站满了人，所有人都从楼里涌了出来，他们仰着头，脸上浮现出一种看戏的神情。

我循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看见楼顶上站了一个人，冬日午后的阳光在他身后张罗成一面耀眼的光网，使得他整个人浸淫在光芒之中，看起来像个瘦小的黑影。

忽然之间，黑影在光圈之中跃动了一下，原是一个极小的黑点，逐渐下移，逐渐放大，进而逼到了我的眼前。

下一秒，我听见了很钝很闷，但又很响的一声，紧接着，我的脚踝上沾了一点很热的东西。

在尖叫声中，我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我看见那个和我同住的十六岁的男生，以一种无比畸形的姿势躺在地上，身下洇出一大片血迹，血在不停淌出，顺着他的脑袋，顺着左胸，缓缓流到地上。

那个男生的脸向着我，眼睛没有闭上，我对上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隐约觉得他昭示了我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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