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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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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何时至

-----正文-----

暗恋烂剧的其中一位主角找到了,利希特想,那就是我自己。

他感到头皮发麻,他在贫民窟居住的时期少说也至今十年了,他身边竟然存在一位至少暗恋他十年的暗恋者,而他从来没有发现!

利希特忍不住去搜刮自己脑海里还残留的各种记忆,但那是徒劳的,他以前可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而来到东斯特镇后,他见过了,但他也从来没记住过。

他像一个藏在他身后的影子,沉默无声,又紧追不舍。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帮他处理尸体的家伙吗?

利希特重新去翻阅桌上成堆的日记本,连那些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破事都要记下来留念的男人,如果真的帮他实施了抛尸工作,绝不可能没有半点记录!

日记实在是太多了,利希特目不转睛地翻看,他要找的是今年,也就是1926年的9月12日以及之后记录的事情,但他的目光忍不住在那些无关的琐事上停留。

[1922年4月6日 晴]

[我今天遇到他了。]

[他在书店里看书。]

[我在看他。]

[书没有看完,他离开了。我找到了他看的那本书。]

[说的是一些人在远方的山上朝圣的故事。]

[我也是一位朝圣的人。]

[我的山是他。]

……

[1923年2月22日 阴]

[我今天遇到他了。]

[差一点遇到也是遇到。]

[我看见他关上门之前露出的脚。]

[漂亮的靴子,很适合他。]

[我停在他的房门前,想象他在门后脱下靴子,脱下外套,躺在沙发上的样子。]

[真暖和。]

……

[1924年6月30日 晴]

[今天没能遇见他。]

[我有点贪心了,那是不对的。]

[我会惩罚我自己。]

……

[1925年10月11日 晴]

[我今天遇到他了]

[他笑得好开心。]

[我也好开心。]

[(这一行画了一张有点笨拙的笑脸)]

……

利希特没有意识到他逐渐摒住了呼吸,他的胸中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他找到了属于1926年的日记本。

可是,他没有找到9月12日的记录,9月12日至14日的日记都是空白的,时间直接从9月11日跨到了9月15日。

那已经是最后的记录。

[1926年9月15日 雨]

[我无法再遇见他。]

[他会一直生活在明亮的世界里,不必再担心。]

利希特狠狠地合上日记本,他从未如此恼羞成怒过,他脑子里有一万句脏话要对一个人讲,但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好啊,真是太精彩的一出滑稽闹剧!这个暗恋我十几年都不敢吱一声的懦夫,他以为自己是个情圣吗?他到底在折磨谁?!利希特甚至有些怨恨地想,他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他吗?活人是守不住任何秘密的,只有死人才能!

利希特很想绞尽脑汁去思考如何把这混帐掘地三尺找出来,却又无法自抑地去翻阅那些愚蠢的记录和情话。他发现男人比他想象得更了解他,他追逐着他的一切,从不肯出现,又从不肯离去。利希特感觉自己被遗忘的记忆切碎了,全部都落到那个男人的手心里,那儿的温度是滚烫的,把他禁锢,同时也把他烫伤。

利希特真是不甘心!他自虐地心想,那个懦弱的混账,痴恋我十几年,追随我十几年,藏在我的影子里十几年!拥有这么可怕的执念的人,他会舍得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不再追逐我的背影吗?一个多月,他就这样人间蒸发!如果我不踏入这间屋子,这一切迟早会被清空,迎接新的住户,我永远都不会发现他,永远都不会认识他,也永远都不会记得他!他能忍得住在看不见我的地方承受这一切吗?他真的对我别无所求吗?他不想从我这里听到任何一句评价吗?他一点都不想……让我记住他吗?!

利希特混乱地翻看着那些陈旧的日记,这个男人愿意做他一辈子忠心的狗,愿意做他一辈子忠心的朝圣者,愿意用一生去证明这一切,他说自己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就真的十几年来从未在他的世界里留下痕迹,真是该死!该死!该死!既然那么固执地遵守那些愚蠢的原则,就干脆自己带着秘密滚到坟墓里去,否则又如何与他谈忠心?!

是啊,这么一个与他素不相识的男人,一个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会认出来的男人,他抱着这桩血案不留痕迹地死去,有谁能从处理尸体和凶器的线索查到利希特的身上呢?这个陌生的男人会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切断皮特的死亡与利希特之间的关系,只要他死去,线索就绝无再续的可能。

日记正好又被翻到1921年8月1日那一天。

[1921年8月1日 晴]

[……我会一直追随我的晨曦,直到我死去。]

一滴泪突然落下来。利希特没有发现自己在哭,就算发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哭。

也许他们都知道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保险的方式。

他从不认识他。

他也从不走进他的世界里。

如果不是利希特本人推开了这扇尘封的门,谁能从那些连主角都不说清楚的只言片语中获悉一切呢?

那是只有利希特才能读懂的剧情。

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已经被掩埋在未知里。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掩埋在未知里。

只要利希特保持一无所知,保持始终沉默。

就无人知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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