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住在德文公园之后陈愿嘉每天开车上班,他本来开着自己那辆零八年的小宝马,但左炀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老想着给他换车,各种找借口软磨硬泡,最后如愿给他买了一辆很拉风的白色宾利飞驰,美其名曰“漂亮老婆就应该用漂亮的东西”。
陈愿嘉本人不敢苟同。
有了新车之后,左炀天天坐陈愿嘉的副驾出行,路途久了还睡觉,晚上床上爽,白天车里睡,只有陈愿嘉早晚都上岗。
“回头给我买副白手套吧。”陈愿嘉冷冷地说。
左炀刚被陈愿嘉掐醒,搓一把脸问:“要手套干嘛?”
陈愿嘉道:“我不是司机吗。”
左炀反应过来,笑了声,伸手摸陈愿嘉的下巴,“司机这么好看,有特殊服务吗。”
“神经病啊?”陈愿嘉骂道。
左炀笑得不行,像是被骂得很爽。
抵达园区门岗,过扫描时陈愿嘉猛踩刹车,左炀晃了一下,快速按住方向盘问怎么了。
陈愿嘉没应,看着外面,左炀跟着他的视线看出去,不远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卷发,穿着款式新潮的旗袍。
“你先回去吧。”陈愿嘉解开安全带下车。
左炀看着陈愿嘉走到那个女人身边,女人非常开心地笑起来,左炀不知道陈愿嘉是什么表情,但他从陈愿嘉的背影并没有看出丝毫高兴。
“你怎么在这里?”太久没见,眼前精心打扮的梁若珍让陈愿嘉有几分恍惚,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梁若珍不自然地弯了弯唇,看向陈愿嘉后方,问:“那是谁啊?你男朋友吗?”
陈愿嘉皱起眉,语气急转直下,“不是。”
左炀开着车从旁经过,速度不快,陈愿嘉甚至能感觉到他停留的视线。
“哎呀,你干嘛又要生气。”梁若珍摸摸陈愿嘉的手臂,安抚道,“我问问都不行嘛。”
从看见梁若珍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陈愿嘉就知道她不只是问问。
“你怎么知道这儿的?”陈愿嘉不觉得梁若珍会自己找到这个地方,况且他刚搬来没多久。
大概是底气不足,梁若珍转移话头,“听说你前段时间去英国了,怎么不去看看陈闻,我又不在身边,你们俩应该互相照顾,毕竟……”
陈愿嘉眼皮微跳,打断梁若珍的话,“照顾?我对他照顾得还不够多吗?替他爸还债供他念书,你还要我怎么照顾?”
说完陈愿嘉就觉得很烦躁,他根本不想提这些陈年旧疮一样的事。
“说吧,又怎么了。”他问梁若珍,“上个月的钱不是汇过去了吗。”
梁若珍支支吾吾,有点难为地开口:“我们给陈闻买了辆车,剩下的都还了利息,本金还没还。”自知理亏,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愿嘉太阳穴猛跳,“都没钱给他买什么车,他又不在国内。”
梁若珍说:“你都开那么好的车,给他买辆便宜的怎么了,而且他准备回国了……”提到正事,梁若珍调整了一下语气,讨好道,“就是,他回来之后你能不能……”
陈愿嘉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能不能安排他去恒丰工作啊。”梁若珍破罐子破摔,说完都不敢看陈愿嘉的表情。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陈愿嘉还是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以他对这对母子的了解,早在陈闻知道他去英国时他就该想到,梁若珍出现在这里并不简单,想要的东西也一定不再是平时那些。
但他还是陡然生出了一阵失望和无助,明明他已经习惯了那么多年。
“不可能。”他维持着最后的冷静,说完就走。
梁若珍在背后喊道:“那我每天都来这里找你,只要你不怕让大家看见。”言辞那么高傲,仿佛自己占据高地。
陈愿嘉定了一瞬,回头,失笑地问:“我怕什么?”
欠债的不是他,吸孩子血的也不是他,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只会觉得丢人。
左炀在研究破壁机的时候陈愿嘉回来了,他放下说明书看着陈愿嘉上楼换了衣服下来,到他旁边又拿起那份说明书。
“不会用吗,我就说不要买功能这么多的。”陈愿嘉说。
左炀嗯了声,问:“刚才那是谁啊?”
陈愿嘉没答,一直看着说明书。
“是你家人吗。”左炀状似无意地问,“我看着跟你有点像,怎么也不跟阿姨介绍一下我。”
薄薄几张纸翻来覆去终于看完,陈愿嘉放下,走到客厅拿杯子喝水。
左炀一直看着陈愿嘉,试探也好,求证也罢,他确实想知道一些答案,或者一个解释。
但陈愿嘉明显不愿意说。
“你又这样。”左炀收回视线,“我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
“咣”,玻璃杯底和大理石台面磕碰出清脆的声响,带着积攒的情绪。
陈愿嘉转头面对左炀,“她是我妈。”
隔了一段距离,左炀看不到也听不见陈愿嘉无声的叹气。
“我们的关系,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陈愿嘉回答左炀的问题。
情况复杂,他说得半真半假,但对于眼下来说是最合适的解释。
“不是时候,还是不是男朋友。”左炀问这话时面色毫无波澜,但却一直盯着陈愿嘉的眼睛。
陈愿嘉表情微蹙,“你听到了?”
沉默代表回答,陈愿嘉低头看着面前的玻璃柜,耐着性子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左炀说,“你什么也没有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你是在怪我吗?”陈愿嘉胸间闷堵,他找寻着合适又合理的措辞辩驳,“我不说是因为那是我的隐私,现在还不想说,我也可以尊重你的隐私,这有什么不对。”
但很显然,这些话并没有让左炀接受无意中捡到的那句“隐私”。
“你的意思是以后只要有隐私就可以随时否认男朋友的身份?”左炀的话尾音不自觉地扬起又不自控地颤抖。
陈愿嘉站在客厅,两人的位置和语气像在两个对峙的阵营。
“我那么说是因为当下我不得不那么说,你不知道我的处境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问题非要去纠结这种事情会不会太幼稚了?”陈愿嘉无法理解。
左炀不觉得幼稚,甚至在这一刻之前他非常需要陈愿嘉的解释,但现在看来他们之间要弄清楚的问题不止这一个。
“你可以告诉我,你解决不了我可以帮你解决,我不信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不能一起面对,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还要这样的话以后怎么办,你要一辈子都对我有所保留吗?”左炀说。
陈愿嘉好一会儿都没再开口,他想起了梁若珍提的要求,那对左炀来说或许很容易,但对他来说不一样,那是让他颜面扫地的要求,毁他尊严的要求。
而现在他最爱的人却试图让他屈服。
他一直看着左炀,眼神越来越陌生,“你闭嘴。”他说。
左炀眉头紧锁,不打算就此揭过,“你不能每次都这样,否则我们很难继续。”
这句话犹如一根尖锐的刺隔着空气直直扎进陈愿嘉的心脏,让他猛地有些呼吸困难。他抓着身旁的桌柜,声音虚浮,“你想说什么?”
左炀绕过餐桌走向陈愿嘉,重新组织好的话就在嘴边,但陈愿嘉往后退了两步,他便停下。
“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人。”陈愿嘉说,他无法控制地想起不被爱的自己,死去的父亲,背叛他的母亲,食他血肉的继父和兄弟,他以为远离就不会被影响,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他的基因里就带着不被爱和不配得到爱的命运。
“你接受不了,我现在就离开。”
离开的含义有太多种,但这一刻这个字眼变得那么敏感,在他们心里只有最坏的那一种。
错身而过时,左炀抓住陈愿嘉的手腕,转头看着陈愿嘉,眼眶通红,牙根咬紧,“陈愿嘉,你太过分了。”
“砰”一声巨响,左炀摔门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