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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樾的记忆里，北京地铁十号线还有起点站和终点站，从劲松到巴沟。临走之前她还不到六岁，觉得望京宜家位于另一个国度，霍营就是遥远荒芜的世界尽头，地球的南北极是从天通苑到天宫院。世上总有不变的事物，不变的事物总能让宋樾安心。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左家庄。五岁时走过的静安西街没有变，燕丰商场和家乐福没有变，仿佛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至少她宁愿相信，哪怕这是错觉。没关系。还有雪。马尼拉没有雪，但北京有雪。时隔五年，宋樾终于再次看见了久违了的雪。

“那年城区真正意义上的初雪姗姗来迟，春寒料峭的三月，我独自站在繁华的十字路口，踮着脚尖张望着对面的红绿灯。那场雪瞬间降临，她像无数个穿着白色裙子的飞舞的精灵，轻盈地落在空旷的街道上，落在行人们撑起的雨伞上。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遇热的雪花化作冰凉的水滴，沿着掌心的纹理，缓慢地蔓延开来。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手中捕捉到的那一点细碎的温度，并不是消融的冰雪，而是我过去紧紧把握又曾一度错失的光阴如梭，是在我的回忆里沉睡了整整五年的，只属于北京的雪。零上四五度的寒意，心里某个角落却炽热着。阔别许久的下雪天，你好。”

后来十四岁的宋樾在日记本里用尽了自己知识储备里华丽优美的辞藻，追忆十一岁生日前的这一时刻，但她心知肚明，其实事实并不是那样。北京的雪像这座城市的空气污染一样缺乏诗意，空气干燥得让宋樾像她在菲律宾见到的蜥蜴一样年年蜕皮。也难怪她在去温哥华之后才明白，原来城市里也可以有宛如童话般松软美丽的雪景，在雪天走过撒了盐的人行道，再次回到室内，鞋底上会沾满凝固的白色结晶。初中物理会告诉宋樾，固体不经过液体直接转化成气体叫作“升华”。还没来得及让人从雾霾一样十米之外人畜不分的水雾中回过神，积雪便急着像人类尘归尘土归土一样重返天空，残存的一点苍白的残骸堆积在光秃秃的树干下，被汽车尾气和动物排泄物掩盖，逐渐变成丑陋的污浊的棕黑，固执而令人不快地提醒着市民，今年曾经有雪来过。这才是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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