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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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AU，库谢尔存活。

纯爱故事，雷点为躯体障碍描写。

CP：团兵，莫韩，米克纳

作者复健训练，本来打算写完发，但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还是先发⅓吧。（？）

请仔细阅读以上文字。均可接受再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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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鱼鳍

01.

库谢尔到家时，利维正坐在桌边喝茶。小餐桌上她常坐的一边则摆着一份热好的意面。

她拉开椅子坐下，对儿子露出微笑。尽管库谢尔年近四十，可仍然看得出是个‌美‍‎‎人‍‌‌。

在库谢尔进餐的过程中，母子二人聊起这一天中各自经历的琐事。但这只是十分普通的一天，库谢尔和利维甚至都没有在工作或培训中与同僚之外的人说过话。就连库谢尔的加班时长都与过往的每个周五相同，以至于利维都用不着提前得知他母亲何时回家，就能在恰好的时机把晚餐放进微波炉。

因此，在聊天的过程中，利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库谢尔很快解决掉晚餐，起身准备收拾餐具。但利维对她摆摆手：“没关系，妈妈。你去休息吧。”

库谢尔没有坚持，绕到桌子的另一侧，俯身吻了吻利维的额头。她能闻到利维的发丝中残留着洗发露的香味。

这样的细节也总会提醒她，她的孩子是个坚强而成熟的人。

“那就交给你了。”她把手搭在利维的肩上，退后一步，仔细看看他的脸，又微笑着说：“你很开心。发生了什幺好事，但没告诉我吗？”

利维摆摆手：“没有。”

库谢尔的脸上露出探究的神色，捏了捏利维的脸：“真的没有吗？二十岁啦，利维，一定有人想约你出去，或者你有什幺喜欢的人？”

但利维还是固执己见：“妈妈，没有。”

“好吧，”库谢尔努努嘴：“既然你这样说了。”

她哼着歌走进浴室，十几分钟之后，又愉快地回到卧室。在此期间，利维仍旧坐在餐桌旁边喝茶，直到半小时后，利维估计自己的母亲已经睡着之后，他才侧过身，借助靠在桌边的一双前臂拐杖站起身。

这多少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平稳地借助拐杖的帮助，把桌面上的杯盘逐一放进水槽，又挪过站立支架，倚靠在那上面，花了几分钟时间清洗餐具，并把上面的每一滴水擦干。

事实上，他说谎了，但也不完全是。

利维今天确实很开心，不过这与库谢尔的猜测没有任何关系。

02.

利维并非天生残疾。在他刚出生时，他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小男孩，一来到人世间，体重就有七磅六点五盎司。并且很早就显露出运动天赋，早在别的孩子刚会爬时，他就已经能够颤颤巍巍地行走。

他没有父亲。不过在他所处的社会中，单身母亲并不罕见。再说尽管他母亲的哥哥不靠谱，是个十几岁就辍学的黑帮混蛋，但并未忘记照拂妹妹的家庭。况且库谢尔是个性格坚韧的人，即使在利维幼年时，有过长达三四年的经济拮据，但她还是梦想着有一天能送利维去专门的体育学校学习，并总是做着有朝一日，能看见利维在奥运赛场上建功立业的美梦。

不过，这个期望也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利维自记事起，就不得不与拐杖为伴。对于自己身体健全的回忆，还停留在他五岁那年的春天时，舅舅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当时还十分昂贵的DV相机，又带着他和库谢尔去河边野炊。

在那段录像里，利维是个敦实漂亮的小男孩。软软的黑发修剪得当，穿着一件印着米奇和米妮的小衣服，在河岸边的树林里快乐地挪动两条结实的小短腿，尖叫着跑来跑去，追逐肯尼抛出的小皮球。

然而情况急转直下。他在五月的某天，从幼儿园回家就发了烧，当晚高烧不退，体温一度达到104华氏度。

那时，库谢尔和医生都认为，利维的情况尽管严重，但仍然处于幼儿惊厥发热的合理范围。因此，在他退烧之后，便将他带回了家。

可在那之后，利维却没能彻底好转。他总是发着低烧，容易呕吐、咳嗽，还不时出现肌肉痉挛。儿童止咳糖浆和退烧药都没能缓解他的症状，反而还有愈发严重的趋势。

直到他十三岁那年，所有的负面情况逐渐停止时，利维才回过神来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五岁那年录像里性格开朗的孩子已经不见了，他的学业也由于治疗滞后许多。但最要命的是，他的双脚骨骼发育畸形，无法正常站立，并由此连带着严重的小腿肌肉萎缩。

利维已经不记得他幼年追逐皮球的乐趣了，反而对他借助康复训练，逐渐得以生活自理的过程印象深刻。

帮助过他的儿童医生曾说：“感谢上帝吧，孩子。虽然你已是不幸，但比起预后更加不乐观，产生小脑萎缩的孩子们来说，你已经足够幸运了。坚强起来吧。”

但那位医生显然低估了阿克曼们的韧性。如果利维的母亲在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就怀着孕被男友抛弃，而她还能坚强地抚养一个患儿长大的话，那幺作为她的孩子，利维显然不会轻言放弃。

他不仅完成了基础教育，而且还正在接受职业培训。除此之外，利维甚至借助电脑发展出一些坐在家里就可以完成的兴趣爱好。

虽然他看向镜子时，总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矮小、苍白又阴郁的男人，但总的来说，他比大多数他这个年纪的人都要积极得多。

而在那个平凡的周五晚上，库谢尔所察觉到的利维的情绪变化，也正是由他的兴趣爱好所带来的副产品。

这一天，他在互联网上喜欢的一位手工大神，与利维互换了现实生活中的联系方式。

03.

利维与大神交换电话号码的背后还有一段故事。

在接受义务教育的阶段，利维尽管身体有所不便，但还是坐不住，仿佛有种冲劲支配着他想要干点刺激的事。他不是那种会受到老师怜爱的好学生，曾经在初中时，由于受到同学嘲笑，就跟发小韩吉联合起来，韩吉负责拽着那位同学让他跑不快，利维就拿着拐棍追在后面把那人揍得满头是包。

他觉得文化课程很无聊。但后来上历史课，学到一些粗浅的战争史知识后，在利维心智正常的前提下，他对那些故事中的谋略、对抗、疯狂和不屈的意志产生了单纯的兴趣。

不过，虽然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很久，笼罩在德国上空的战败阴云和罪孽已经渐渐变成书页中的铅字，但老师仍然不愿意多讲。

利维在课后花了些时间，找到战争中一位著名指挥官早年间写的书籍《步兵进攻》。他本以为会是战争纪实文学，应该很有意思，结果看了几页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军事理论。无聊到他睡前读上五分钟，晚上就一个梦都不会做的程度。

他把那本书扔下不久，肯尼就东拼西凑搞来一台电脑送给他解闷。

利维开始接触游戏。从最基础的坦克大战开始，随着游戏的升级迭代，一路玩到星际争霸、红色警戒、装甲战争、文明系列、ARMA3，不但越玩越硬核，为了买游戏和升级电脑花费了大量零花钱，而且还逐渐启动DNA，对坦克、装甲车和飞机越来越入迷。

他还从战争游戏板块逐渐摸进了军事论坛，后来就直接在一个质量颇高的跨国论坛中常驻下来。这里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各个子版块中每天聚集着许多人发发历史资料、吹吹水。

利维混了一段时间，进一步了解历史之后，终于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成为纯度颇高的精神苏联人，并准备申请一个常用账号。

他在填写账号名称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想起某次与韩吉聊天，说他总觉得人如果有上辈子，那他一定是个战士。

当时他们只有十六岁，利维偷了一瓶肯尼的杰克丹尼，逃课去河边藏起来纯饮，感受成年人的放纵。韩吉已经有些醉了，利维也不清醒，晕乎乎地继续灌酒。那句话说出来好半天，韩吉才反应过来，指着利维大喊一声：“对，你是人类最强！”

利维被她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问她：“你说什幺？”

但韩吉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幺，一低头就吐出来，飞溅的呕吐物沾到利维的鞋和裤子上，导致利维当场洁癖发作，酒都醒了。言语上反复问候韩吉全家的事没什幺可说，竟然还在拄拐的情况下把发酒疯的韩吉硬是扯回她家，给自己洗干净之后，才余怒未消地回到自己家里。

他到家时已经很晚，远超正常放学时间。库谢尔也早就听说有人看见他和韩吉醉醺醺地晃来晃去，此时见他衣裤还湿着，不由得连声叹气。此后一两年都在暗自质疑利维和韩吉的兄弟关系。

最后库谢尔还拜托肯尼给利维上了一堂两性关系课，而肯尼准备的课件是一盘‎‌色‍‌情‎‌录影和一个安全套，话题主旨是：“可以操，当然可以操，怎幺操都行。但是别忘记戴套。”

而利维在被迫看完独居‎‌‍巨‌‎乳‌‍‌女士与热辣清洁工.avi后，有整整三个月没跟肯尼说过一句话。

几年以后，利维本来已经不记得这个小插曲。但在注册账号时却又想起来。

走完流程，他验证了邮箱，从此就以【DerStärkstederMenschheit】，即人类最强的名号在论坛里扎根下来。

他在论坛子版块中发现了模型专版，头一次进去逛时丝毫心理准备都没有。利维原本以为就像小时候玩的那种粗制滥造的塑料小士兵和坦克，没想到随手点的第一个帖子就重塑了他的世界观。

帖子标题是用英文写的。利维开始都没关注这件事。他漫不经心地打开之后看到的第一张图片就是一辆被半埋在废墟中的BT-7M轻型苏式坦克的照片。

那辆坦克的墨绿色已经斑驳，车身已经损坏，但炮管仍然高高擡起，彰显出一种不屈的意志，就像身受重伤的军人仍在怒吼着：“前进！前进！为了没有纳粹的明天！”

利维看过的战争电影和纪录片一时间全部回流进入他的脑海，让他呆愣了半分钟，被这种震撼激得汗毛倒竖。

然后他开始理性分析。这些图片非常精致，冲击感极强，并且色彩真实。战损效果逼真得就像是利维亲眼看见这辆坦克在他面前被穿甲弹击毁。但还是有些不对劲。

首先，画面色彩的饱和度已经远超修复后的二战照片。并且看久了之后，就会发现，坦克与布景的比例尺比之真实情况，有些微妙地不对劲。

于是利维开始研究这条帖子的题目。面对这些英语，他开始后悔他在基础教育课阶段总是懒得听英文课的事情。

他用软件翻译了一下，十分震惊地发现，这居然是某人做的手工。

利维找到帖主的ID，叫做【SurveyCorpsCommander13】，翻译后可知，这人叫调查兵团团长13。点进主页就能看到这位团长在过去六年时间里，发过200多条帖子，其中超过四分之三都在模型板块，并且全是英语。

他耐着性子一条一条用谷歌翻译看，前面四五页的内容全都是手作大神作品展示。模型类型涵盖坦克、装甲车、潜艇、飞机、地面指挥汽车，以及小面积的战场沙盒。

尽管作者几乎复原了二战战场上从轴心国到同盟国的所有热门战车类型，但其中最多的还是苏式坦克。利维的取向点被精准狙击，精苏狂喜的瞬间，脑下垂体分泌的内啡肽浓度约等于一次颅内‍高‎潮‌‎‍。

这个账号发言的风格也十分简洁朴素，不是在分享手工心得，就是在回答网友问题。其中有个帖子还是他的手工作品价目表，自他开始收费服务之后的三年间，价格更新过好几次，涵盖欧元、卢布、美元和人民币四大币种以及相对应的汇款渠道。

这是利维首次直观感受到人类的手可以创造出如何精美的艺术品。

他当晚熬了个夜，基本上看完了【SurveyCorpsCommander13】的所有帖子。其中还有几个外链在油管教学视频。内容也保持着该作者的极简主义风格，别说露脸，甚至连配音都没有。镜头也始终对准工作台，只有双手出境，并配合字幕解释步骤。

那是一双骨节粗大的男人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操作着极细的笔杆在小小的模型上做涂装时，又非常巧妙地落笔即成。

利维感到胃里翻涌着一些躁动。他在结束基础教育之后，接受老师的建议没有去念大学，而是参与了职业技能培训。尽管听起来有些像地狱笑话，但他所学的行业是制作手工鞋子。毕竟这项工作基本上无法取代，未来收入可期，最重要的是，还完全不用走来走去。

但他在学习过程中习得了一项经验，那就是所有的技术操作在专业大师手中，无论看起来多幺简单流畅，多幺不费吹灰之力，换到普通人手里，就完全不是那回事。

【SurveyCorpsCommander13】在制作涂装时的挥洒自如，给利维带去一阵卡在脊柱上的战栗。他已经被账号作者的天才程度折服。

他叹着气翻看评论区，对于这个作者从不在视频中配音感到遗憾不已。

教学视频的评论数量当然远远少于成品照片展示。利维又用软件翻译了一些，然后发现大部分人都表示希望下个视频能够伴有配音。不过【SurveyCorpsCommander13】从来没有回应过相关话题。

利维在早上五点终于撑不下去，但还是晕乎乎地写了一段评论，又用谷歌翻译成或许狗屁不通的英语，回复之后就立刻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他神色恹恹，但又有种莫名其妙的亢奋。肯尼在早餐时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评价道：“撸多了吧你？”

当天晚上，利维打完游戏又想起那个手工大神，登陆论坛之后，发现早上那条留言居然收到了回复。

【SurveyCorpsCommander13】的回复仍然保持着简练的风格，只写道：谢谢喜欢，我会持续更新作品。

但利维还是感到惊喜。

他们在此后几个月里一直保持着帖子内的互动。当那位ID叫做调查兵团团长13的人发布新作时，利维必定留下真诚的评论，然后他就会在晚些时候收到回复。甚至【SurveyCorpsCommander13】偶尔还会在发布新帖子之前，通过站内私信邀请利维去看。

这种感觉挺奇妙，因为利维不是那种热衷于跟人网上互动的类型，此前留下过的评论寥寥可数，而且还基本上全都集中于steam游戏平台的评论区。

这件事就像他的秘密，甚至对韩吉都没说过。不过利维仍然认为，他们之间应该建立起了某种友谊。为此，他还专门花了些时间学习英语，以便交流得更顺利。

当然，利维也不是笨蛋。早在他第一天看到这个账号开始，他就意识到这位互联网友邻绝不是什幺小鱼小虾，而是圈内首屈一指的手作巨佬。

他的涂装报价和成品品质一样高得离谱。不过利维认为很值得，并且已经开始慢慢攒钱，准备某天也向他发起订单。

可还没等利维把钱攒够，论坛的风向就发生了变化。

利维是典型的猫头鹰人，到了晚上也精力充沛。他在某天晚上睡前看论坛，准备再欣赏一番团长的作品时，却发现几乎整个模型板块都在对团长口诛笔伐。

这场讨伐是从欧洲时间凌晨一点开始的，并且显然有所预谋。几乎在半小时之内，就有将近二十篇帖子被集中发布和回复，基本占据了模型板块的首页。而在论坛的闲聊区域，情况也相差无几。

利维不能确定团长的时区，毕竟说英语的人全世界到处都是，但他还是非常愤怒，对于这种集中精力搞事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仔细看了看源头帖子，发现这场风波始于两个论坛网友的公开投诉。他们都是购买了【SurveyCorpsCommander13】定制服务的人。下单时间差不多，收货时间也就前后两天。不过他们一个订购了苏T34坦克涂装，另一个则下单了德军虎式Ⅰ型坦克，但在期待了几个月之后，收到包裹打开一看，两样货单竟然寄反了。

这两种坦克曾在二战战场上针锋相对，一旦寄错，无异于是对光荣苏维埃伟大继承者的侮辱，和对精神德意志第三帝国人的骑脸输出。

就好比Mariah Carey的粉丝定制偶像雕塑，收货一看，才发现是Eminem一样。

精苏精德同时震怒，难得一致地决定和解，签署一份新时代《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联手搞事。

他们在帖子里控诉一大堆，说【SurveyCorpsCommander13】爱摆架子，炒热度，他们用下单时收到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对面接起来了，却好半天没人说话。这幺贵的服务，这幺离谱的疏漏，竟然还没有售后，简直难以相信。

这两人发难的同时，由于【SurveyCorpsCommander13】在军事模型涂装领域的树大招风，看不惯他的人早就多了去了，只是一时间难以找到借口骂人，所以谁都没有明说。见此机会，总算可以呼朋唤友地前来辱骂一波。因此，一件简单的事，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发酵，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利维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股暴怒涌上心头。在他的角度看来，诚然这是团长的错误在先，但又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的问题。那两个被寄错东西的人倒还情有可原，而剩下一帮浑水摸鱼的玩意全都是死妈货。

和一般的躯体障碍者不同，利维是那种会用拐棍殴打嘲笑他残疾的同学的狠人，何况在网上，更没什幺好顾及的，操起键盘就是一阵输出。甚至在帖子内单条回复不过瘾，直接在板块内发新帖跟人对线。

一番鏖战下来，利维不愧他ID上写的人类最强的名号，但凡跟他正面交战的人都被骂得嗷嗷回家哭。

于是，一个小时以后，利维刚刚又写完一份妈声不断的回复，一按发送键就狂怒地发现自己的账号已经被管理员禁言15天。他不用猜就知道，绝对是管理员里也有讨厌【SurveyCorpsCommander13】的混蛋，明的搞不过，就玩阴的。

他赶紧注册了几个新邮箱，又在论坛里弄出一堆小号，变着花样继续跟人互相辱骂，并且极力维护团长的形象。

可能是他的火力太猛，以至于那些原本也支持【SurveyCorpsCommander13】但不敢说话的人受到了鼓舞，在利维的激励之下，也加入战斗。双方混战直到天亮。

利维赶紧去补了个觉，醒来之后再一上线，却发现论坛出了新规定，凡是注册时间少于一个月的账号都不得发言。

利维气额头上青筋直跳，大骂这些管理员是吃屎长大的，可除此之外却什幺都做不了。只能用小号给【SurveyCorpsCommander13】发私信，说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又表达了关心。

但几天过去，【SurveyCorpsCommander13】不但没有在论坛里公开发帖，而且也没有回复利维的小号。

其实利维倒不在意【SurveyCorpsCommander13】没有回复他。相比之下，利维更加担心这位创作者会由此受到巨大打击，以至于再也不愿意公开发表作品。

他又看了一遍他的作品。利维在那些精心涂装的模型和布景上，再一次看到【SurveyCorpsCommander13】天赐般的匠人手法，和他对战争的理解、反思，甚至体会到一种对于宏大历史的细节性叙事。

这样的作者失去创作热情，无疑是令人痛心的。利维由此感到悲伤，此后几天都对别的事兴致缺缺。

半个月之后，他的大号【DerStärkstederMenschheit】刚一解禁，利维就登陆上去看看情况。

私信信箱果然收到了好几封来自团长的消息。第一封的发送时间是利维舌战群雄当天的晚些时候，其余则陆续来自之后的几天。

【SurveyCorpsCommander13】：谢谢你的仗义执言。我注意到你几乎是第一个站出来为我说话的人。在我所处的情况下，你无法想象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SurveyCorpsCommander13】：你还好吗？那些人在那天对你说的话太过分了，但请别往心里去。毕竟他们想要找麻烦的是我。

【SurveyCorpsCommander13】：你想跟我谈谈吗？

【SurveyCorpsCommander13】：或许你已经放弃了这个账号，或者再也不会登陆这个论坛，但我想我们是朋友。如果你需要的话，请随时给我发消息。曾经得到过你的支持，我十分荣幸。

利维看完这些私信，感到热血上涌。根据利维的人生经验来看，这是只在他意识到某人会成为他的好友，与他互相信任的瞬间，他才能感受到的东西。利维曾在他母亲身上感受过——这自不必说，除此之外，还有韩吉、莫布里特、法兰、伊莎贝尔等人。他撑起他们的后背，而他们也是他的脊梁。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肯尼。毕竟肯尼就是肯尼，与肯尼的意义最接近的词汇应该是混蛋。

利维很快回复了【SurveyCorpsCommander13】的私信，向他解释了此前账号使用权限被管理员没收的情况，并且询问了他是否还在继续创作。

几小时之后，他收到了回复。

原来，团长的无声，并非是打算销声匿迹，而是他花了许多时间与那两位急火攻心的买主进行私下沟通。在处理好这件事之后，他又认为，刚好可以趁着网上节奏不断的时间，潜心琢磨自己的涂装技术，以寻求突破。

他们就这个话题聊了几句。

【SurveyCorpsCommander13】显然对此抱有极高的热情。他先是发给利维许多精美的树脂人偶照片，又很快地解释道：你现在看到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人偶涂装。但他们是基于一种追求精致的审美取向而被创造出来的。把他们和武器模型摆在一起，会很奇怪。

利维对此表达了赞同。

【SurveyCorpsCommander13】又说道：但士兵模型却又是另一个极端。他们的面部涂装没什幺特色，几乎称得上粗制滥造。我原本打算擦掉这些脸部油彩直接覆盖，但我遇到了两个难题。

接下来，【SurveyCorpsCommander13】长篇大论地向利维列举了现状。什幺人的面部结构复杂，他一上手根本画不好啦，什幺兵人模型的表情单一，无法满足他对于生动拟态的追求啦。说到最后，【SurveyCorpsCommander13】甚至试图让利维明白他为什幺开始学习用电脑进行人体建模。

利维看到一半就已经云里雾里——他最近为了跟得上论坛的节奏，英文水平确实有一定程度的提高，但面对【SurveyCorpsCommander13】挥洒自如的专业词汇，利维甚至在看完翻译之后，也无法完全明白。

他只大概了解到，【SurveyCorpsCommander13】所做的事，无异于开疆拓土。这真是酷毙了。

但这是他们首次进行长时间的私聊，可他却有一半都看不懂。利维对自己气的要命，几乎认为自己是个蠢货。

不过【SurveyCorpsCommander13】也及时从狂热中清醒过来，十分抱歉地表示：我只是情不自禁了。我对于喜欢的东西总是这样。

他们转换话题又聊了很久。在聊天即将结束时，利维总算确定【SurveyCorpsCommander13】并没有因为受到打击就决定彻底退圈，而是正带着雄心壮志谋划一场盛大的归来。

利维由此放心地提起他曾用小号告知他被封号的事，并且有些意外于团长竟然没有看到那些私信。

【SurveyCorpsCommander13】回复道：那段时间，有很多人对我说了不好的话。所以我早就关闭了私信功能，只能看到特定联系人的信息。我希望这没有困扰到你。

特定联系人。

这几个单词让利维在电脑前叹了口气。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只觉得头晕目眩。

【SurveyCorpsCommander13】又很快发来一条信息：我不希望你感到为难，通常情况下，我也不会随便跟人要联系方式。但我想，我们已经足够互相信任了。或许我们可以交换手机号码？

他极快地解释道：至少类似的情况如果再发生，我们不至于失去联系。

而利维则几乎是在这句话发出来的瞬间就已经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发送了过去。

网络的另一端安静下来。一分钟以后，利维的手机屏幕亮起，提示他收到一条来自WhatsApp的新消息。他注意到对方的电话号码前面的区号同样是属于德国的+49。

等他打开聊天界面，果然看到那人用德语对他说：我是埃尔文·史密斯。你叫什幺名字？

04.

自从他们交换电话号码之后，他们的聊天就持续不断。如果按照利维为人处世的标准来看，他几乎是陷入了一种热络当中。

他们很快不再满足于对对方屈指可数的了解，互相推进信息的进度几乎能与当年德国闪击波兰的速度相比较。

一周以后，利维已经知道埃尔文的父亲是英国人，婚后搬到德国与他母亲居住（这一点的确可以解释埃尔文那可怕的英语熟练度），他自己则爱好手工的同时，也喜欢户外运动，经常和同住室友一起在林荫道上慢跑。并且也住在柏林。

而埃尔文则了解到利维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不过没有那幺喜欢出门，业余时间基本上都宅在家里玩游戏。

两个精苏德国人彼此间产生巨大共鸣，在生活方式大不相同的情况下，居然还算得上志同道合。

埃尔文曾开玩笑地表示：我猜到你应该不是说英语的人。但你的论坛ID叫人类最强，我一直以为你是为了好玩故意用德语写上去的。

利维回复说：啊啊，说不定呢，毕竟人们都有那种年纪。对吧，调查兵团团长13。

埃尔文发了一个哈哈大笑的绿色卡通小鳄鱼。又写道：谁知道呢，不过13确实是我的幸运数字。

利维读完那条信息也微笑起来，感觉就像胃里堆满了热乎乎的糖浆。

他自己对这些细微的改变毫无察觉，但库谢尔自从发现她儿子变得警觉，只要一有空就会扑在手机上收发消息，紧绷而甜蜜的模样简直活像一条训练有素的马里努阿猎犬，一收到主人的进攻讯号就会立刻飞奔去森林里抓兔子一样之后，就再次疑神疑鬼起来。

几周之后的某天，埃尔文再次向利维展示了他刚刚制作完成的定制服务，利维看着照片里完美无瑕的装甲车，放任自己幻想了几十秒埃尔文是如何用他那双大手握着小而精致的素体模型，一笔一划地完成涂装。

紧接着，利维就感到自己对于拥有一件埃尔文的作品的渴望已经无法压抑了。

他在聊天框里迅速输入：真该死，你真是该死的天才。每一件作品都太他妈完美了。其实我早就想找你定制模型了。如果我攒钱的速度能快一点，说不定我们早就知道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我甚至都想不出新的词汇夸你，你有什幺推荐吗？

埃尔文又发了一个卡通表情包。相比起他给利维留下的印象来看，几乎有些违和，但又莫名其妙地非常可爱。利维因此晕头转向，在心里骂骂咧咧地等了一会儿。

埃尔文回复道：没关系，你想要什幺？我可以送给你。

利维几乎发出了一声哀叫，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怎幺会有埃尔文这样友好、热情又慷慨的人。

但他忍住了。因为现在他正在跟母亲和肯尼一起吃晚餐，而肯尼正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他回复道：不，我还没决定哪种型号是我的最爱。而且，这是你的收费项目。我不能作为礼物接受。我会很不安。

对面又很快发来一条消息：你还没有买过模型吗？

利维想也不想就回复道：是。

然后他一瞬间就后悔了。利维突然真切意识到他们都住在柏林，而且已经保持了相当长时间的网友关系。如果埃尔文接下来邀请他一起去选购模型怎幺办？

他的目光移向靠在手边的那对前臂拐杖，又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土豆，突然胃口尽失。

坐在利维对面的库谢尔看了他一会儿，又回头向肯尼递出一个担忧的眼神。

而肯尼则忙着给自己倒了些酒，慢悠悠地对利维道：“这幺说，你谈恋爱了？”

利维狠狠瞪了他一眼，戳土豆的狠劲儿就像他在戳肯尼的脸。“没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告诉你。”

肯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子，你不用告诉我。我自己长了眼睛呢。”

尽管利维感到不安，但埃尔文的回复却来得更迟。直到利维结束了晚餐，跟队友们在游戏里厮杀了一个小时，连他自己几乎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之后，才收到了回复。

埃尔文说：第一个模型总是意义非凡。慢慢来，你会找到你最喜欢的那个。

利维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对于埃尔文竟然真的没想过约他出去买模型，他又感到十分失落。

05.

“所以，你喜欢上了一个网友，而且还瞒了我至少半年，一个字都没说。”韩吉评价道。

此时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天空高远通透。恰逢韩吉的父母有空，从工作城市斯图加特回到柏林度假。作为阿克曼家的老相识，他们自然邀请了利维和他的母亲、舅舅一起去郊区野餐，烤点东西聊聊天。而莫布里特作为韩吉的男友，也欣然前往。

库谢尔是个漂亮的单身女人，这次也理所当然带着一位男伴。几位家长围在烤炉边，最令人讨厌的肯尼则自从库谢尔十七岁那年被男人骗得有了个现如今已经二十岁的儿子之后，就对他妹妹身边的男人一向警觉。此时正黑着一张脸，坐在库谢尔右边喝啤酒，好像一条护卫犬，只要那男人的手一动，他就上去撕破他的喉咙，进而根本无暇理会利维和韩吉这边。

利维就挑在这时候，跟韩吉和莫布里特分享了他的近况。其实他原本也不打算多说，但自从买模型的话题结束之后，他跟埃尔文之间，就好像出现了一条鸿沟。聊天倒是畅快，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他在寻求解决办法，但韩吉的脑回路却让他愤怒。

“我没有喜欢网友。”他咬牙切齿地说。

韩吉耸耸肩：“那个埃尔文长什幺样？”

利维摇摇头。韩吉又说：“WhatsApp上没有头像？”

“也不是。”他掏出手机，翻给韩吉和莫布里特看。埃尔文头像的位置是一张黑白双翼的图片。

“好吧，”韩吉总结道：“你喜欢一个连长什幺样都不知道的网友。要我说，这就是你天天在家打游戏的报应。”

“韩吉，”利维压低声音威胁到：“我要杀了你。”

韩吉发出一阵大笑。莫布里特见势不妙，已经打开一罐啤酒塞进利维空着的手里。好像害怕他反手就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

这种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利维曾用拐杖在学校打出赫赫威名。

他们三人默不作声地喝了一会儿啤酒。

莫布里特说：“你可以主动约他出去。”

利维的嘴角抿成一根向下的线，握紧了手里的啤酒，几乎要把罐子挤变形。他感到有些生气，因为莫布里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把这话说了出来。

他怎幺敢？利维想道。

但韩吉踢了踢利维的脚：“利维，我们都知道你在担心什幺。但你还记得，我和莫布里特在一起之前，我和他聊过什幺吗？”

利维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实际上还有点难忘。

莫布里特是比他们大两级的学长，此前根本没见过利维。韩吉升入大学之后，他们才搞到一起去。

在韩吉必须做出决定的当天，她就曾告诉莫布里特，她有一位至交好友。但他有些情况和常人不同。如果莫布里特不能完全接受她这位朋友的方方面面，那幺韩吉只能踹着他的屁股把他赶走。

而莫布里特在见过利维之后，对他本人和他的身体情况倒是没说过一句屁话，反而是很长时间都对韩吉过分的保护欲有所介怀。

韩吉又说：“你知道的。哪怕是和你做朋友，他都得记住，他必须接受你的一切。如果他不能，就只说明他不配而已。”

利维有些感动。毕竟韩吉如此开诚布公的时间并不多。他举杯跟这对情侣碰了碰杯。没想到韩吉喝完酒又原形毕露。

“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她点了一支烟：“万一那个埃尔文是个邋里邋遢，一周都不换‍‌‌内‍‎裤‍的宅男怎幺办？到时候压力就来到了你这边，我还得陪你聊该怎幺跟这种人不着痕迹地断了联系。”

“他妈的韩吉，”利维的声音又变得危险起来。

“你要杀了我，我知道。”韩吉吐出一口烟，向莫布里特问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

莫布里特叹着气答道：“不算上短信的话，第四次。利维一般到第九到十二次之间次才会真的有所行动。”

“安全！”韩吉快乐地说：“利维，把手机拿出来，现在就约他下周星期五出来见面。”

06.

利维在烧烤会当天发出短信时，设想过各种情况。比如埃尔文拒绝了他（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影响现实生活。），比如埃尔文尽管同意了见面，但在之后的一星期里，就会铺垫着拒绝（真对不起，我最近很忙，我知道我们约好了，但我周五临时有事。）等等。

但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埃尔文只是在烧烤会当天很晚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回信说：好，我们下周五在纽伦堡大街见。

利维知道那条街，那里靠近水族馆、动物园、威廉皇帝大教堂，同时还有个比较知名的火车模型商店。在一些七拐八拐的小巷子里，就藏着他们需要去的模型商店。周边氛围非常好，几乎就像是约会的去处。

但他在这一周里非常不安，轻微的焦虑感几乎如影随形。他在上培训课时都会偶尔走神。

如果他能受得了韩吉的嘲笑的话，那幺他很有可能会去问她他当天应该穿什幺衣服。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太正常。而且他也大概率会忍不住真的弄死韩吉。

而当时间残忍地来到周五时，韩吉吃过午饭就带着莫布里特到他家里坐着，欢快地宣布：“我在学校有一节导师指导课，莫布里特也要去办事。你可以坐我们的车去，只用绕一点点路就能把你送到。”

利维在心里叹气。这就是他爱韩吉的同时，又想掐死她的理由。因为韩吉知道他讨厌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也知道他多少为见面的事感到煎熬。

她是来送他受刑的。

四十分钟以后，那对情侣把他在街口放下车。莫布里特已经再次发动了汽车，韩吉都还试图从莫布里特背后钻到窗口对利维喊：“祝你有愉快的下午。”

利维发誓他听见了莫布里特无奈的喊叫：“韩吉，坐好，你这样真是太危险了。”

那辆汽车载着他们向工业大学而去。利维则拄着拐杖在小火车模型商店附近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看着手机，离他们约好的见面时间已经不足十分钟。韩吉的聊天窗口弹出来，写着：加油！

利维反倒因为这个更加焦虑了。

他擡头看着周五下午来来往往的闲散人群，几乎有点希望埃尔文突然告诉他，他来不了了。尽管事后利维绝对会气到爆炸，以至于想杀到他家里去殴打他，但至少现目前，埃尔文要是真的不来，就能把利维从绝望中拯救出来。

利维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他突然注意到一个身材高大颀长的人正从另一头往火车模型商店走。

那个人穿着一件驼色上衣，一头金发，看起来沉稳又英俊。如果利维对自己坦诚，他会说，这是他的型。

他短暂幻想了一秒他的双腿没问题，并且他今天是出来跟这样的人约会的。就当是焦虑中的中场休息。

然后利维低下头给埃尔文发消息：你到了没？我在商店门口的长椅上坐着。

埃尔文几乎立刻回复道：我好像看见你了。

利维猛地擡头，就看见那个驼色衣服的金发帅哥站在自己面前。他刚好与他对视，这让利维立刻注意到埃尔文偏长的脸上，有一双相对于男人来说，眼裂开幅过大的蓝眼睛。

如果不是他的眉弓高挺，鼻骨也巍峨耸立的话，这双眼睛就几乎显得有些可笑。但他的五官显然以一种优越的方式排布着，几乎带来视觉冲击力。

利维失语了。他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身体障碍所带来的天然自卑在这一瞬间从他胸膛里破土而出。

但紧接着，他就看见埃尔文近乎羞赧地眨了眨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完以后，他把本子拿给利维看。

那上面写着：你好，我是埃尔文。

利维反应几秒，才明白过来，原来帅哥也失语。因为帅哥可能确实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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